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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波斯地毯带到北京

发表于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你知道吗？我们伊朗人，地毯是我们的身份证，我们每家都有地毯，除了卫生间，哪个房间都要有地毯，否则对我们来说，就好像一个房间没有装门没有刷墙一样，是不能住人的。富人有名家设计编织的（地毯），穷人家里也会有地毯，可能不是手工编织的，但那一定是特别特别穷的人，一般人家里铺的地毯都会是手工编织的，但是没有地毯，在伊朗的人家，那是不能想象的。--哈桑第一次见到哈桑，是在北京国际展览中心。当时正值全国图书订货会，由于等的人还没来，我就在各出版社的展台前游走浏览。不断有出版社请嘉宾现场对话、讲演，因为心里惦记着要办的事，所有声音我都自动处理成噪音从耳旁掠过，只是为了消磨时间，随便溜达。停下来不再想挪动，是因为哈桑，还有他身后色彩艳丽的PPT，只想再多看一张图片，想听听这个被主持人叫做哈桑的人还会讲些什么。哈桑，一张中东美男子的面孔，一口清晰的，虽然语速有些慢，但是堪称流利的普通话，他身后每一张都是充满浓郁波斯风情的地毯图片。

第二次见到哈桑，是在位于798艺术园区的“纯-波斯”地毯艺术馆。由于我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已被吊起来，那天我和哈桑交换了联络方式，约定采访。哈桑有微信，这对于一个会说不会写中国话的人来说，真是利器。
有些事，只能解释为命运。
哈桑出生在伊朗著名的地毯设计和编织中心——伊斯法罕，那里早在波斯帝国萨法维时代（约450年前），就盛行编织地毯。哈桑的妈妈，就是一名织毯能手，哈桑姐妹兄弟四个，都是在地毯上出生的。上个世纪末，大约5000万伊朗人，差不多每13个人就有一位从事和地毯有关的职业，而地毯，是伊朗除了石油以外最大的贸易。哈桑说：“你相信吗？伊朗差一点设立一个地毯部长。”

哈桑从小就看着妈妈坐在织架旁织毯，“11岁的时候我用一个梯子当架子，自己织了一块小小的毯子，现在还留在（伊斯法罕的）家里。”哈桑说起那块小毯子的时候不由得嘴角微微翘起，眼神有些朦胧。“到了13岁，我跟我爸妈说，我不要再上学了，我太喜欢织毯我要去学习有关地毯的事。我爸妈吓坏了，怎么能不上学？但是他们拿我没办法。于是我就和一位老人去学习怎么修复旧地毯，当然我并没有完全放弃学业，白天学习地毯的事，晚上去夜校上课，我们伊朗有那种可以晚上上课的学校。就这样，一直到我18岁去服兵役。兵役回来后我开始和朋友一起合伙开店，后来又单独开店，在我们那儿的Imam广场，一家店卖地毯，一家店卖书。我很爱看书，伊朗人很爱看书，爱读诗，最爱的诗人是600年前的Hafez，家家都有他的诗集。这个Imam广场，来伊斯法罕旅游的外国人都会到这里来。” “你知道吗？”哈桑扭头看着我认真地说，“来我们伊朗旅游的外国人不是很多，但是他们都是很棒的人。我们伊朗没有那么多好玩儿的地方，没有那么多山水，也没有夜总会，来伊朗的外国人都是为了……”他停下来，看着我，我说：“文化。”“是的，是为了了解文化。”
喝了一口波斯茶，哈桑继续说：“有一天，我在店里看书，进来个东亚人模样的姑娘，她问我，会讲英语吗？我说，会。我们开始聊天，她英语很好。后来她说，我来你的国家看了，你也要去我的国家看看呀。”停了片刻，哈桑说，“结果我真的来了。”
哈桑2006年第一次来到中国，来到北京，来看他心爱的姑娘所在的国家、生活的城市，2007年哈桑决定，长期在这里生活。后来，那天走进他店铺的姑娘——一个生活在北京的宁波姑娘、一名路透社的记者，已经成为他的太太，他和他的太太、儿子、姐姐、姐夫，现在生活在北京，而798园区里的这个纯-波斯地毯艺术馆，是他另一个挚爱——他的波斯地毯生活的继续。
我不能把波斯地毯挂在居然之家。
哈桑说他刚来中国的时候只是做贸易，把一些伊朗的东西卖到中国，再把一些中国的东西卖到伊朗，对于地毯，他没敢深想，因为他不自信，他不知道有多少中国人能接受地毯，纯正的波斯地毯，但是波斯地毯是他的心念所在，他放不下。从想在中国做波斯地毯贸易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想重复别人的老路，在家具卖场卖波斯地毯，他要介绍最纯正、最精美、最上乘的波斯地毯到中国来。哈桑说，这几年，关注的人越来越多，买的人也开始增多。“2014年（我们地毯的销量）不是上升的趋势了，是平的，你知道，整个大的环境嘛。” “中国有很多人不习惯地毯，也不太了解地毯的文化。开始我跑各个展会来试着在中国推广波斯地毯。有不少人喜欢，他们会和我说，真漂亮！但是他们不买，他们说太贵了，可以买一辆车了。可是这是你生活的品质呀，它会让你的生活有色彩。而且纯正的波斯地毯不怕用的，越用越漂亮。我们伊朗人有一句话，形容一个女人或是男人上了年纪反而更漂亮更有味道，就说，这个人像地毯一样，越老越漂亮。真的是这样。”
我指着旁边墙上挂着的一块地毯问：“这样一块，有多大？会卖多少钱？”
哈桑：“这块是两米五乘三米五，两个人织了四年，大概要80万（元）。” 看到我的神色，哈桑说：“我刚才说了，伊朗有很多人从事和地毯有关的职业。这样一块地毯，首先需要设计师设计、做色样，和设计师合作多年的染料师沟通，只有他们能调配出设计师需要的色彩。我们的染色都是纯天然的，而且不掉色。然后需要熟练的织工，还有很多人的合作。传统的波斯地毯用的是单扣，而其他地方，比如土耳其和巴基斯坦，用的是双扣，波斯地毯的质地更密，更结实。因为密，有水、有红酒泼到上面都不用怕，我来告诉你怎么处理，很简单的。我家里的地毯用了七八年了，还和原来的颜色差不多。我们地毯的花色都是独特的。这都是波斯地毯和别的地毯不同的地方，而且，每一块毯子上都有设计师的名字，有些人没有了，他的名字就再也不会出现了，这个是越保留越有价值的。每一块波斯地毯的图案里面都有故事，都有意义。它们对伊朗人来说，不只是地毯，是生活，是神圣的”

“我也碰到过土豪，问我，哪个最贵。我说，告诉我你喜欢哪块，我给你讲她的故事。他说，不用，哪块最贵。”哈桑沉默。
停了一会儿，哈桑说：“有时，我也害怕，真的有一天，波斯地毯成了fashion，土豪们每个人都要买一块或者几块波斯地毯，那真的很可怕，我们伊朗没有那么大，也没有那个生产能力，那我们家家户户家里的地毯都会给搜来这里卖的，那多可怕。”片刻，他说，“而且，我也不傻，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那样的买卖也轮不到我来做。”说完，一丝狡黠的笑在他脸上一闪而过，那是我第一次在哈桑脸上看到一个商人的一瞬。 “经常会有北京人跟我说，北京不适合地毯，土太多了，可是我的老家，土比这里还多啊，你每天用吸尘器吸吸就好了么，你每天总是要打扫房间的么。我太太的三哥住在宁波，他对她很好，我曾经想送给他一块波斯地毯，结果他跟我说，不不不，臭臭臭，他大概想是羊毛做的，就以为羊毛做的就会有臭臭的味道。”他说着，带着一点点委屈和不开心。我说：“宁波那地方潮湿，大概他有顾虑。”“可是不会呀。”哈桑给我打开一本小画册，指着上面的伊朗地图北部说：“这个地方，靠近里海，一年365天，有360天在下雨，很潮湿，那里的人也一样家家用地毯。（三哥）为什么不试试呢？”他很不理解的样子。“习惯吧。”我说。哈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