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 油菜花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读冯亦代的短文《向日葵》,说到“耀眼的金黄”,脑海里第一个跳出来的,不是向日葵,而是油菜花。

就在这几天,油菜花的金黄色,以集体狂欢的形式,刷新封冻一季的早春田野。它们是“万紫千红进行曲”中的前奏,春戏前的“闹台场”。

三月多烟雨天,倒春寒又时时相袭,天空总是一幅泫然若泣的寒冷表情。要是没有这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出场的话,三月,该有多少个令人愁肠百折的日子?

好在,油菜花的前锋打得好,紧接着,紫云英的玫紫色地毯也开始一田一田地蔓延了,如果在我老家的话,山坡上十里桃花也蠢蠢欲盛了吧……

油菜花是过冬的植物,前一年的金秋十月播种,历经秋霜冬雪,然后在春风中,吹开了心花。初开的油菜花是嫩黄色的,慢慢地,变成了金黄橙黄。如果迫近了看,它们有一种既热烈又静谧的感觉。

但我对油菜花是敬而远之的,因为我在春天里时常不小心就花粉过敏,特别是去一趟田野山坡,汗湿湿回家不久,脸上就又红又痒起来。其实也不一定是油菜花花粉过敏。只是油菜花气味浓烈,便把罪责都怪到了它头上。

第一次觉得油菜花好看,是看吴冠中的一幅画,水墨江南,白墙黛瓦,烟墨色的云天下,村庄外围的油菜花田,水汪汪的黄,清新的烈。



冯亦代说梵·高“梦想欢欣”,所以用“耀眼的黄色作底”。黄色,确实是一种开朗活泼明亮的颜色。年轻而张扬,夺目而躲无可躲。但是,也只有当这抹黄色慢慢收起翅膀,年轻走向成熟,张扬变为低调,枝头才饱满起来。

不知从何时起,父亲开始种油菜花,今年半亩明年一亩。自然不是用来观赏而是只等花落结籽榨油的。油菜花谢落后,串串籽结成的果夹累累。父亲便经常会去田头站一下,看看果夹是不是变黄绿了,摘一个果夹剥开来看看,菜籽变褐变黑了没。收割菜籽时间得短,收割时得手快,就怕那果夹被太阳晒裂和入泥土中不能收拾。要轻砍,轻收,把菜秆一捆梱挑回家,晒场铺开来,晒到果夹壳裂,黑细小籽爆出抖落为止。反复晒,恰又是四五月梅雨季,简直是与太阳玩捉迷藏。好容易,黑籽次第从细荚中脱出,收集起来,一簸箕一簸箕手工簸去杂荚,只留下干干净净的黑籽。拿到打油坊,做成油饼子叫人榨油,打成的油渣拿回来,喂鸡鸭,和着面粉煎饼吃,不浪费。打出的油,用塑料大壶盛着,黄澄澄的,香喷喷的。一亩田,至多也就结两三百斤籽,能打百斤多油,十斤装的油壶,八到十个码起来,存起来,多少精贵。

不敢说喜欢,一说喜欢明年他会种更多,会更累。前年他甚至自己买过来一个小型榨油机,榨给我们看,脸上洋溢着欢快。他觉得在地沟油横行之时,他这个菜籽油送给孩子们还是非常拿得出手的。不像土豆,拿得太多了,孩子们就会说:“唉呀,会发芽的哪,太多浪费了。”害得那些土豆非常委屈地挤在角落。

多年来我们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关系,偶尔的回家,一车厢满满的农产品,抽屉里偷偷塞上的一小叠钱。父母与子女,似乎就在这种互赠互换的方式中,延续着某种情感。这是一种,看到绵亘着的油菜花,心头会生出忧伤的情感,是冒着过敏的风险在油菜花地里静静地闻着花香的情感,是生榨的菜籽油的那股生腥味儿都能变得亲切的情感,

是车子徐徐向前开时,后视镜里一对苍老的身躯里埋藏的情感……

还有什么可以掏空了给?那就漫山遍野撒油菜籽吧,你给它们浇水施肥松土捉虫,它们就出苗长个开枝散叶开花结果。这个过程似曾相识,当初孩子们也是这样,从懵懂到青春,从舒展到昂扬,然后脱离,分别,成就。

榨出的油吃入孩子们的口,流进血液中,似乎泛着微光,还有温暖的黄色。

可是孩子们很少回头,他们总是向前跑,跨过洋去,在不同的蓝天下奔跑。疲了倦了累了渴了饿了,才想到从前的好,才想起年少的好。然而时间一径向前,也只有在回头的刹那,看见父母亲站在田埂头,背景是金黄金黄的油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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