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现场采访世界杯,是怎样的一种体验?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今天是2018年6月25日


这是馒头说第 267 篇文章


世界杯也开始那么多天了


后台也有不少读者留言:


说说你的老本行?


正好这周末在山东忙着签售


趁着在火车上的时间写了篇小回忆


和大家聊聊,当初采访世界杯的一些酸甜苦辣




 1 


其实我职业生涯第一次采访世界杯,是在2003年,不过是女足世界杯。


那届比赛的承办国原来应该是中国,但因为SARS的缘故,转到了美国。那时候,我是个刚刚开始做记者的毛头小伙子,在美国呆了一个月,目睹了当年“铿锵玫瑰”由盛转衰的全过程——作为1999年的世界亚军,中国女足在小组出线后的八强战淘汰赛中,0比1输给了当时名不见经传的加拿大队,爆出那届比赛的最大冷门。


那一届的中国女足,孙雯还在


美国是个几乎人人都爱体育的国家,所以尽管男足在他们国家都只是小众运动,但不少美国球迷还是当节日一样涌入现场——对他们来说,买杯啤酒,拿包薯条,进场子吼两声就是一件很开心的事了。


但就竞技水平而言,女足世界杯的味道,终究比男足世界杯要差了不少。


好在三年后,我就得到了去采访男足世界杯的机会——2006年的德国男足世界杯。


 2 


2006年,应该还是中国报纸最后的黄金时期吧。


我供职的报社还能每天出四个整版“世界杯特刊”,还有充足的资金派出两个特派记者去采访世界杯(我和我的同事华哥)。12年过去后,我的报社还能够派一名特派记者(华哥),而很多报社已经无力再派遣特派记者了(或者需要记者自己拉到赞助解决差旅)


因为资金充裕,版面充裕,所以当时我决定提前一周前往德国。因为在世界杯开幕前,法国国家队邀请中国国家队到法国踢一场热身赛作为模拟对手——那届世界杯,进入决赛圈的有韩国和日本这两支东亚球队。


没想到,这次赛前的“热身之旅”,几乎耗掉了我全部的精力。


当时德国上下一片世界杯氛围,汉莎航空的办票柜台前都铺上了足球元素的地毯


当时我和两名上海《文汇报》的记者和一名《沈阳日报》的记者结伴从德国慕尼黑飞往法国里昂,然后计划在里昂再租一辆车开往两队热身赛的城市圣埃蒂安——大家那时候都是初出茅庐的年轻小伙,激情高涨,信心满满。


当时坐飞机有一件小事印象还挺深的。坐在我前排的是当时著名的央视《足球之夜》主持人刘建宏,那时候我特别羡慕体育解说和主持人。但那次我从他后脑勺看去,满头繁星密布一般的白发——那时候他也才38岁。那幕给我印象非常深刻:原来干哪行饭都不好吃啊。(2014年,46岁的刘建宏从央视辞职去了乐视体育,也是我相当佩服的一件事。今年4月,他又从乐视体育辞职了。我和他不认识,但在这里祝他接下来一切都好)


上午很顺利地到达了里昂,很顺利地租到了车,除了一个小意外:租车行告诉我,有GPS的车已经租完了,我们这辆手动档的雪铁龙C4没有GPS。


在那个没有“高德地图”或“百度地图”,苹果还没有开始做手机的年代,我自信满满地拿着一张英文地图,一踩油门,就载着三个哥们上路了。


当时国内还没有C4这款车型


怎么说呢,从租车行开出去开了一个多小时,我一头就把车开进了里昂市的一个警察局——因为地图是英文的,但法国很多路牌都是法文的,我开了一个小时,愣是没开出里昂。


在警察局,我也不客气了,告诉两位警察小姐姐我们是中国来的记者,要去圣埃蒂安采访法国队和中国队的比赛,麻烦请告诉我们怎么走。


一位金发碧眼的漂亮小姐姐热情地把我领到一幅巨大的里昂市地图面前,用英文夹杂着法文说了一长串,我唯唯诺诺点头,连连说着“merci(谢谢)”,退出了警察局——还是一头雾水。


过程略去不表了吧,反正里昂到圣埃蒂安100公里不到的路程,原本开车1个小时都不用,我们开了快三个小时才开进圣埃蒂安(第一次开车开到停到路边我想呕吐)。但还有个问题:球场在哪找不到啊!


结果,我又一头开进了一个路边小家具厂,用英语连比带划(老板不懂英语),终于说清了我们要去圣埃蒂安队的主场采访。老板派了他的一个儿子在前面开车领路,把我们领到了球场——夜色降临,比赛刚好要开始了。


那场中法热身赛,中国队最终以1比3没什么悬念地输了。但喜欢看球的球迷应该都记得,那场比赛发生了两件事:当时刚进国家队不久的王赟,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情况下踢进了一个诡异的凌空乌龙球,此后就被朱广沪弃用了。以及,当时身强力壮的郑智,一个不算动作太大的铲球,把法国队的主力前锋西塞给铲骨折了,导致他缺席了德国世界杯。


当时在圣埃蒂安体育场外,停了一排以法国队队号涂装的汽车。法国队那届世界杯虽然跌跌撞撞,但居然最后撞进了决赛,以至于后来的世界杯前,迷信的法国足协都希望和中国队踢一场热身赛开光——也是够不顾及西塞的感受了……


比赛结束已经是深夜了,我们还面临一个艰巨的任务——要开回里昂附近的一家预定好的酒店过夜。


那真是一段令人难以忘记的旅程:我们顺利地开到了里昂附近,然后在里昂的绕城高速上一圈一圈地绕,用英文地图对照着法文路牌,吃不准哪个出口下去。最后,我看了一个和预定酒店地址有点像的路牌,毅然决然地开了下去。当时心里想的是,不管了,先找家酒店睡下吧,明天还要飞回慕尼黑。


当我们精疲力尽地摸进路口的第一家酒店,拿出护照准备开房登记的时候,睡眼惺忪的服务员看了看电脑,问:“你是不是叫ZHANG WEI?”我说对啊对啊,她说,你们已经预订过了啊——原来,这家就是我们之前网上预订的酒店。


活了那么大,那一瞬间,是我第一次相信世间可能真的有神迹存在。


你看,世界杯还没开幕,我就花那么大篇幅讲了一场热身赛,实在是因为这一场折腾给我印象太深了。


我当时一直安慰自己:否极泰来,接下来大赛开始就轻松了。


但事实上,更艰苦的事情还在后面。


拜仁慕尼黑的主场安联球场是世界杯揭幕战的球场,这是开赛之前的景象



 3 


很多人都曾和我说:你能现场看世界杯,真爽啊!


是啊,他们想象的,是我作为一个球迷的身份,但如果作为记者,真的不是他们想象得那样的。


就拿开幕战当天来说吧。


德国世界杯的开幕战,是东道主德国队迎战哥斯达黎加队。开幕战的时间是德国当地时间18点,北京时间24点(为何那么强调时间,我后面会说)


我从看台上拍到的揭幕战开场仪式


那一届德国队刚刚完成大换血,在42岁的昔日“金色轰炸机”克林斯曼的率领下,年轻而富有朝气。在那场揭幕战上,23岁的左边后卫拉姆在开赛6分钟就打入漂亮的抽射,引爆全场。(如今拉姆已经退役一年了,唉,时间过得太快)


这场比赛是北京时间凌晨1点45左右结束的——在比赛结束后的半小时之内,我要向后方编辑部传2000字左右的稿子。


这里就要说到一个时间的概念:


在传统报纸时期,因为报纸要送到印刷厂印刷再分发,为保证第二天早上上街以及进入千家万户的邮箱,是要有个截稿时间的。我所在的报纸一般来说截稿时间是凌晨1点到2点,但世界杯情况特殊,又是万众瞩目的揭幕战,所以编辑部一定要等我的稿子——稿子发回去还要编辑审读,校对,排版,整条生产线都在等我的稿子,所以我必须越快越好。


事实上,比赛结束后大概10分钟左右,我就把2000字稿子传回去了,因为一大半是在比赛时就根据赛况和可能出现的结果,写得差不多了。等终场哨吹响,再补上赛果和一些采访,就发回去了。快速抢稿,是体育记者的基本功。


像这篇稿子,就是比赛开始前写,比赛中就要传回编辑部的


按下邮件“发送”按钮之后,一天的工作是否就结束了?可以轻松去喝杯德国啤酒了呢?不不不,才刚刚开始。


从慕尼黑的安联球场回到宾馆,已经晚上快10点了,随便扒拉点东西,就开始准备第二天发稿的一些素材以及补充一批稿件,搞到凌晨3点,必须得躺下睡一会,因为4个小时后得坐火车从德国南部的慕尼黑到北部的汉诺威——那里是我整个世界杯期间的驻扎地。


从慕尼黑到汉诺威500公里左右,当时坐火车是5个半小时。整个路上,我都在写第二天的稿子。当时我们是4个版的特刊,不算后方补的一些稿子,我和我的同事华哥每天要传回6000~8000字左右的稿子。


等到了汉诺威的时候,我在火车上已经完成了4篇稿子,不过代价是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吃。


到了宾馆已经下午两点多了,肚子实在饿得咕咕叫,翻出来一包泡面。但是,房间里是没有电热水壶的,于是索性就打开自来水水龙头,用60多度的热水泡了半天,发现实在泡不软,只能扒拉了几口半硬不软还有点脆的泡面,发回第一批稿子,然后匆匆出门,赶火车前往150公里外的汉堡——那里还有阿根廷队对科特迪瓦队的一场小组赛。


等采访完阿根廷队的比赛再回到汉诺威驻地,已经是晚上12点了。


这就是我世界杯一天的大致行程,在之后的半个月,每天基本都是这样的节奏——早上7点把自己闹钟闹醒,睡眼惺忪地刷牙洗脸,然后出门赶火车,在火车站买一个三明治或热狗当早饭+午饭,一天去两个城市采访两场比赛,然后在比赛间隙向后方发8000字稿子,晚上一般10点以后回到驻地,再吃点东西,然后日复一日。


这是有一天采访途中一名同行偷拍的我。那天我真的觉得自己垮了,再也走不动了,顺着火车站的柱子就坐了下去……


看出来了吗?做体育记者最受委屈的,其实是胃。


当初和我一起去圣埃蒂安的那个《文汇报》的记者,自己带了个睡袋(因为世界杯期间临时订宾馆很难订到),去哪座城市采访,赶不回去,就直接睡火车站。有一天,他打电话给我,说汉诺威的一场比赛结束后,能不能到我的房间来挤一晚,我说当然没有问题。


晚上11点半,他敲开了我的房门,在地板上铺开睡袋以后,又从包里拿出一团锡纸包的德国咸猪手。


他跟我说,这是早上7点半在火车站买的,早已冰冷。他用力撕咬下一口肉,然后告诉我:“这是我今天吃的第一口食物。”


世界杯结束后没多久,这哥们去医院检查,被发现得了严重的胃溃疡。


当然,得胃溃疡可能还算好的。和我同屋的《沈阳日报》的记者,他的后方编辑同事,在晚上做版面的时候因为操劳过度,突发心肌梗塞就走了。


那天在新闻中心,《沈阳日报》这哥们在诸多外国记者诧异的目光下,嚎啕大哭。


 4 


照这么一看,你可能会问:世界杯采访那么苦,谁肯去?


其实只要你真的爱足球,再苦再累,当你亲身踏进世界杯赛场的那一刹那,就会觉得: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给我第一次留下深刻印象的,不是揭幕战,而是荷兰在莱比锡1比0战胜塞黑的那场比赛。


当我拿到球票(即便你拥有正式采访证,也是要去新闻中心换入场球票的,当时有某地的中国记者换了球票就去卖给外国的黄牛想好好赚一笔,结果被国际足联的人发现,被吊销了采访证)进入场内的一刹那,那种感受可能一生都忘不了:


满场,真的是满场,可以容纳6万人的体育场,铺天盖地都是一片橙色,汇合成了一整片橙色的海洋,然后是充斥全场整齐划一的呼喊。


那种感觉,是你拿着遥控器在电视机前完全无法感受到的。


第二天见版的报道


而在每场震撼的现场背后,是很多细节的感受。


说几个让我至今印象深刻的吧。


一个是韩国队对瑞士队的最后一场小组赛,那是一场生死战——谁输谁滚蛋。


那场比赛,韩国队最终0比2输给了瑞士队,被淘汰出局。


我并不喜欢韩国队,尤其因为2002年韩日世界杯上他们的表现,哦不对,主要是裁判的表现。但在现场看完那场比赛之后,我还是非常羡慕他们,或者说,羡慕他们的球迷。


那场比赛,韩国的“红魔”球迷虽然相比瑞士球迷不算多,但统一的红色服装,整齐划一的鼓点和呐喊,还是响彻整个体育场。赛后,韩国队员统一跑到自己球迷的看台前,向他们鞠躬致谢。从球场出来,球迷还是守在大巴出口,为自己的队员呐喊。


一支球队,不管最后输赢如何,能代表自己的国家站在世界杯的舞台上,对自己已经是一种骄傲,对球迷已经是一种自豪(嗯,昨晚的日本球迷也应该可以自豪了)


韩国球迷在现场


另一个深刻印象,是那届世界杯的东道主德国队。


那届年轻的德国队表现,其实是有点惊艳的。他们三战全胜从小组出线,十六进八以2比0淘汰瑞典(昨天凌晨又补时绝杀了这个倒霉的对手),八进四以点球淘汰阿根廷队(19岁的梅西那一年第一次踏上世界杯赛场)


德国队与阿根廷队决战前,汉诺威某家商店挂出了两件队服


但是在半决赛中,他们碰到了那届世界杯最老辣的对手——意大利队。


半决赛的赛场是德国第一大球场,多特蒙德队的主场威斯特法伦球场,场内场外塞满了德国队的球迷。但很不幸,年轻的德国队在意大利队面前毫无机会,最终0比2被淘汰。


比赛结束后,我第一次亲眼目睹了平时严谨守纪的德国人失魂落魄地成群结队穿过马路,根本就无视红绿灯的存在,而两边的汽车也都静静地停着,没有一个司机忍心按喇叭提醒闯红灯的球迷。


在多特蒙德的火车站台,一个胖胖的德国球迷就在我的椅子边上几乎是以滑落的姿态坐到了地上,从背后的双肩背包里摸出一个已经被挤扁的热狗,还没剥开包装纸,自己已经啜泣了起来。


在另一侧的一个灯柱下,几个穿着意大利队服的意大利球迷可能因为喝了酒,围着一个穿着德国队服的德国年轻小伙子,高声唱起了意大利的歌曲。那个德国小伙子背脊紧紧贴着灯柱,双手紧紧握拳,两眼通红,一句话也不说,但死死盯着那几个意大利球迷,目光如刀。慢慢的,几个意大利球迷的歌声小了下来,最终,悻悻散去。


整个多特蒙德站走廊里挤满了德国球迷,他们几乎没人出声,只是缓慢向前移动。忽然,不知道哪个德国球迷高吼了一句“ Deutschland”(德语中“德国”的意思),于是就像是起了一个调,整个火车站响起了整齐划一,震耳欲聋的“ Deutschland”口号,互相不认识的德国球迷都挽起了手,搭起了肩,流着眼泪,一遍又一遍地呼喊。


第二天见报的版面


还有一个深刻印象,留给齐达内。


那场世界杯决赛发生的那一幕镜头,大家想必至今记忆犹新——几乎毫无征兆地,齐达内一头撞向了马特拉齐,撞来了一张红牌,撞走了大力神杯。



我并不是很喜欢法国队,但我很喜欢齐达内。当齐达内黯然走下场,和放在球员通道口的大力神杯擦肩而过的时候,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比赛结束,采访,回到住处,应该要写稿了,我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写不出。


然后我就开始在房间里不断踱步,一直走了整整一个钟头,到凌晨4点,才让自己脑子慢慢冷静下来,把个人的情绪基本赶出脑海,开始站在一个记者的角度客观写稿。


这种情况,后来还出现过一次,就是2008年在鸟巢,刘翔退赛之后。


第二天见报的版面


所以我一直觉得,做一个记者,写稿子一点都不难,难的是要站在中立的立场,客观地报道,不夹杂个人的感情。


这些在现场感受到的细节,在我的脑海里停留至今。采访再苦再累,但这些回忆,是我最好的回报。


 5 


除了每天采访和奔波外,还是有很多值得回忆的有趣小故事的。


我在德国世界杯期间租住的是一个公寓,和《沈阳日报》的那个哥们——叫他小宣吧——两人一屋。这哥们原来很看不起上海人,因为他觉得上海人不能喝酒。但我很快用实际行动征服了他。有时候晚上采访能够早归,我俩会在火车站买上一只小烤鸡,回房间开两罐酒边看球边喝——他喝的是德国啤酒,我开的是伏特加。


我承担起了主要的采访任务,因为小宣这哥们大学四年学的是……俄语(我一直撺掇他去独闯乌克兰队的营地)。那么他如何回报我呢?他就主动承担起了每天烧菜的任务。这哥们烧菜真的有一手,从超市买回一袋通心粉,再配上各种酱料,放到锅里一炖,中西结合,味道绝佳。


别看品相不佳,味道不错


说起来还有件有趣的事。


世界杯赛事过半,开始有“无赛日”了。我和小宣商量着抽空出去给各自女朋友买点啥礼物回去。他说不知道买啥,我说要不买T记的珠宝吧,女孩子肯定喜欢(当时中国大陆貌似还没有T记的专卖店)。当时离我们最近的,只有法兰克福有一家T记的专卖店,我在网上查好了地址,价格,款式,然后就坐火车去了。


到了那家T记店,两个年轻的女店员分别在给两堆德国客人选戒指,也没人来搭理我们——12年前,中国人的消费力还不足以让欧洲人震撼。后来我们等了半天,后台出来一个阿姨,程序化地问我们需要什么。


我对小宣说:“看我的。”然后我就指着柜台里早先就在网上看好款式和价格的几那几个,也不问价格,就说:“这个,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都给我包起来。”旁边两个店员顿时投来不一样的目光,而那位阿姨的态度好了很多,但有点怀疑:“确定吗?”我点头:“快点,包起来。”


包好后付款,然后我特地用中文说了句“谢谢你”,和小宣趾高气昂地走出了店。


小宣那次是买了两条项链带给他的女朋友,当时他计划得很好:“我回去先送她一条,另一条藏起来,等她过生日时再送给她。”结果后来回国后他打电话给我:“哥们,你选的礼物真棒,我回去后拿出来给我媳妇,她高兴地跳了起来,然后,然后我就没忍住,把另一条也拿出来给她了……”


就在前不久,趁去沈阳签售的机会,我又和这个哥们喝了顿大酒。光阴荏苒,我们俩都已经不做体育记者了……



世界杯和奥运会不同,后者只是以一个城市作为主要的主办地,而前者需要记者在主办国各个城市来回奔波(碰到两个国家联合主办,就更麻烦了)。所以我很幸运采访的是德国世界杯——尽管德国有12个城市承办世界杯赛事,但德国的铁路系统当时在欧洲乃至全世界都是属于相当发达的。


当时每天出发的首站,是一个小支线站


作为采访世界杯的正式持证记者,是可以免费乘坐德国全境的各种火车的(包括 ICE ,IC/EC,RE/RB),而且是可以直接持证上一等车厢。当时德国的铁路系统给了我巨大的震撼:乘什么车到什么地方,怎么换车,网上一目了然,而且每个换乘点的准点率也非常高(后来有读者吐槽现在不准了),给人的感觉就像坐地铁一样方便。


当时我就在想:不知道哪一天,中国能像德国那样?


没想到,十年之后,这个当初以为不切实际的憧憬就成了现实。


 6 


还记得我之前写的一篇“生活在别处”的文章吗?


当时让我选国内的城市,我第一个想到的确实是青岛,但同时脑海里浮现出的另一座城市,就是德国的汉诺威。


整个德国世界杯,我在汉诺威住了整整40天,这是我职业生涯最长的一次出差。


长时间出差乃至生活是一种什么感受呢?就是一块崭新的肥皂放到洗浴间,直到有一天,发现居然只有薄薄的一片了;就是每天睡眼惺忪哪怕打瞌睡,却根本不会坐过地铁站或火车站了;就是已经习惯每隔几天去超市采购啤酒、伏特加、通心粉、生菜叶了;就是已经可以和街拐角的小卖店老板每次经过时点头打招呼了……


在这40天时间里,真的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痛并快乐着。”


每天承受着最大限度的生理疲劳和心理压力(怕稿子写不好),但同时,却又最快乐兴奋地融入到世界杯赛场的每个角角落落。


到了最后阶段,天天想着世界杯快结束吧。等真结束了,要离开汉诺威的时候,心里却生出一丝不舍。



临走前,在住了40多天的公寓门口拍了张照


最后一次来到每天都要乘坐的火车站台,也留了张照


真正从世界杯的氛围中走出来,是在几天后去了荷兰的时候。


那天早晨醒来,打开手机,看到有一条编辑发来的短信:


“看看能不能快点采访一下!他打破世界纪录了!”


我揉了下眼睛,以为自己在做梦,赶紧上网一查,居然真的!


于是,我赶紧拨通了远在瑞士洛桑的他的手机:


“我靠!!!12秒88!!!你真的破纪录了啊!”


“对啊!怎么样?爽不爽?!”


“哈哈!太爽了!!快和我说说什么情况……”


于是,世界杯频道切换,新的一段采访又开始了。


真好,我的体育记者生涯。



【馒头说】


这次到青岛和读者见面交流,有一位大学在读的读者问了我一个问题:


“我一直想做体育记者,请问你对我有什么建议吗?”


当时我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画面,是我当初进报社的最后一轮面试。有一位报社领导翻了我的简历,问我:“为什么要做体育记者呢?安排你去别的部门好吗?”


其实,在绝大多数的报纸,尤其是像我面试的市委机关报,体育部从来就不是一个核心部门。


但我当时坚定地摇了摇头,只说了三个字:


“我喜欢。”


是的,我不想去更核心的部门,没有其他任何理由,因为我喜欢体育。


我从小喜欢参加体育运动,也从小就喜欢看体育比赛,更是喜欢写出在体育赛场上你争我夺背后那些折射人性的喜怒哀乐。


一项工作,你喜欢,你擅长,还需要什么别的理由吗?


所以我后来对那个读者说:只要你确定你是喜欢的,那你就坚定地去实现自己的梦想。而且我敢和你说,体育记者这个岗位,是非常锻炼人的,哪怕你以后转到其他岗位,你会深刻感受到做过体育记者,会给你带来多大的积累。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五年前,当国内的传统媒体刚刚开始准备向新媒体转型的时候,我就是从体育部副主任的位置去竞聘集团的新媒体中心主任岗位的。在那场竞聘演说中,我首先尝试回答了大家的疑问:“为什么一个体育记者,要去,能去管新媒体?”


我的回答是:


第一,体育记者有机会采访到奥运会和世界杯,这是全世界每两年一次的业界最顶尖新媒体技术大比武,我是看着新媒体传播方式这么一步步进化起来,挑战,乃至颠覆传统媒体的,也一直在研究如何扬长避短。可以说,体育记者是当时最了解新媒体的传统记者群体之一。


第二,体育记者早就养成了比赛抢稿,惜时如金的自发性意识,这是很多传统纸媒其他条线的记者尚未适应的(在那个年代),但恰恰又是符合互联网传播争分夺秒,快一步就是差10万点击的传播特点的。


第三,体育是中国新闻领域相对开放,且最早充分竞争的领域之一(体育频道也是当初门户网站的流量重要入口),这就意味着没有所谓的政策性门槛和壁垒,传统报纸的体育记者和专业类、市场类体育报纸以及门户网站的采编人员早就开始刺刀见红的肉搏战:管你什么大报小报,管你什么名记者名编辑,稿子写得好就有人点,抢得到独家就有人看,其他都是假的。


而在当时,新媒体部门在全国各个报业集团其实还算是一个边缘部门,也有不少人劝我“不要离开核心部门”——相对网站和新媒体,纸媒的所有部门当时都是“核心部门”。但对我个人而言,是因为跑体育给了我更广阔的视野和认知,让我知道新媒体绝对是一个未来不可扭转的趋势,是一个更大更广阔的舞台。体育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我不会离开体育,而是能更好地融合体育与其他资源的关系。


那一次,非常感谢集团和报社对我的信任,我最后成功转型到了新媒体岗位,也成为了当时整个集团最年轻的正处级干部。后来事实也进一步证明,上海一批主流媒体的新媒体管理岗位上,出现了很多原来跑体育出身的记者。


如今,我刚刚告别了媒体岗位,又开始尝试一段新的旅程。但这段在媒体的从业经历,尤其是做了11年体育记者的经历,是我一生最宝贵的财富之一。


很幸运,我曾经是一名记者。


更幸运的是,我曾经是一名体育记者。


感恩。



感谢关注体育记者写的历史类微信公号 馒头说 mantoutalk,下次有机会再写写采访奥运会的感受。“馒头说·读者见面会”青岛站顺利结束,苏州站、南京站以及我的老家上海站正在统筹中,敬请期待。


特别感谢这位在签售会上送给我青岛特产的读者,“崂山可乐”很好喝,这个脂渣带回上海再拆,看上去就很好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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