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旅 | 人们说它是活着的西域......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有趣的人都关注了她-旅行圈最可爱的公众号


最近,一部无背景、无资金、无技术却好评如潮的“三无” 纪录片,在网上走红。全网点击量近百万,豆瓣评分8.7,据说很多人还看哭,它就是《寻找手艺》

因画面不够精美,拍摄不够专业,半年前曾被十多家电视台拒播,但如今在网上上线,网友们争当“自来水”。只因它用最真实的镜头,记录了一群默默无闻的民间手艺人。



在新疆喀什,,开发商给他12套单元房,换他家400多年历史的老房子。他不要。他说:

“祖辈留下的房子不能在自己手里毁了,

祖辈的手艺也不能在自己手里毁了。”



其实在喀什,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

外来者可能只知道电影《追风筝的人》所取景的老茶馆,却不知道,这里还有人依旧弹奏着六代传承下来的热瓦甫,有人用17年的万千次捶打打造出一把把铜壶,有人坚持用天然植物染料制作手工地毯……

外来者称之为工匠精神,但在当地人的眼中,那不过是他们自己的生活方式而已。

 


在2016年的8月和2017年的6月,飞行家@真真也曾两次去到喀什,和4个维吾尔姑娘共同租住在其尼瓦克家属院中,4个月,126天,结交了很多本地朋友,和他们吃一样的食物,学习维语和维吾尔舞蹈。



她从喀什的街巷走进当地人的家里,从夜市上的摊贩、巴扎里的商人,到地毯王子、性感古丽、土陶匠人……于喀什老城里的旧时光景中,探访并记录了那些令人膜拜的精湛工艺和一代代延续传统的手艺人。


1.在高台民居做土陶,

他是仅剩不多的传承人

 


“喀什总共有三个传承人,一个吾买尔,两个吐尔孙。吾买尔是我!”这个矮个子的维吾尔人把我们从门口领进院子,一张大炕上铺着一床饱经沧桑的红色地毯,一张专门用来展示土陶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排青色的陶器,已经被游客挑挑拣拣,所剩不多。


 这个家族祖祖辈辈都在高台民居生活,土陶是一门家族手艺。弟弟吾买尔十分热情,他汉话说得好,能一连串接一连串地和你聊。他指着墙上挂的官方认证给我们看,“喀什土陶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以维汉双语展示着,又带我们一个个看他做的陶器。



曾经,维吾尔人的生活离不开土陶制品,他们吃饭用的是“塔瓦克”(陶碗),洗手用的是“吾肉克”(陶壶),盛水的缸叫做“库甫”(陶缸),洗衣的盆叫做“台西台可”(陶盆)……小到茶叶罐,羊尾油瓶,大到婴儿摇床均出自这门流传了千年的手艺。

 

当我第二次去拜访吾买尔时,他正在作坊里准备接下来要拉坯的泥料,深褐色的胶泥土经过他双手的反复摔打,已有十足的韧性。



土陶是一门辛苦的手艺,需要你献出体力、耐心以及从日复一日触碰中得来的洞察力。这不是一项精密的科学实验,可以确切到每一个数值。大多数时候你靠的是手感上的经验。

 

整个土陶的制作需要25天的周期,从和泥到拉胚,然后需要晾晒四五天,接下来则开始装陶壶的耳朵和嘴,再晾晒,然后修饰细节,雕花,再晒干,然后可以开始上釉了,再晒两天,终于等到下窑,用大约900度火,连烧7个小时,每一窑,吾买尔都会烧上三四百件陶器,大大小小都有。

 


最后总是不可避免地要问到这个问题,“你会让自己的孩子继承这门手艺吗?”吾买尔则以他那常有的悠闲神态回复我,“孩子喜欢就学吧,不喜欢就学点别的,当医生也可以的嘛。”

 

在他看来,土陶虽然早已与自己的生活深深联结,但这仍旧是一份工作,与其他职业没有分别。在那个贫瘠的时代,他能做出的最好选择也许是与泥土、釉料作伴,然而现在,年轻人面前已经铺展开更多可能。

 

土陶会消亡吗?也许是我们多虑了。尽管土陶作为一种日用品已经退出了维吾尔人的生活,但是作为工艺品、游客纪念品,土陶再次拥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不少维吾尔家庭则将陶盘陶罐作为装饰品摆放在家中、餐厅里,游客们将这些陶器带到世界各地,存留为一个喀什噶尔的影子。


2. 六代传承的乐器制作,

热瓦甫弹起来!

 


库尔班江今年三十岁,看上去还要年轻些,清瘦而精明,他偏爱一套修身的灰色粗花呢西装配格纹衬衫,这让他在库木代尔瓦扎路上显得像个外来者。实际上打他出生后就再没离开过喀什老城,而艾莎阿吉乐器制作店在这儿则有五十年历史。

 


库尔班江没读过大学,初中毕业后就跟随父亲学习制琴,算起来也有十五年,用现在的话说,是个“老司机”。然而他却显出这个年纪的男人少有的谦虚,“我还在学呢,你知道,山上后面还有山。”我们都笑了,“山外有山”这个略显老套的四字成语,经过维吾尔青年的诠释,变得有些可爱。

 

库尔班江的谦逊或许能从爷爷身上找到一些影子。爷爷艾莎阿吉曾是新疆地区有名的乐器制作师傅,有记者来采访问他,“这门手艺几年可以学会”,爷爷的回应是,“我今年八十多了,可我还在学呢”。

 


在艾莎阿吉乐器店里,你可以从墙上挂着的老照片看到这个家族的制琴历史,爷爷、爸爸、童年库尔班江与弟弟,还有曾经来过店里的演奏家、音乐家依次登场。在一张1978年由日本记者拍摄的黑白照片中,头戴花帽的爷爷正在投入地制作一把热瓦甫,照片里的他清瘦而精明。



对于库尔班江来说,最能代表他们手艺的当属热瓦甫。

 

想要直观地了解热瓦甫的等级,只需从其价位上就能了解一二,入门级的热瓦甫不过几百元,适合专业乐手的琴则在一千到三千元之间,想要定制一把顶级的热瓦甫则要花上八千上万。

 


不同级别的琴制作周期也略有不同,入门级热瓦甫只需一周左右就能完成,而顶级热瓦甫则需要熟练的制琴师花上三个月功夫,每一个步骤均有手工完成。

 


如今本地的维吾尔人意识到传统乐器所面临的危机。“你要知道,这是我们的文化,这是我们的传统,还是需要我们去学习。”在喀什的中学还有文化馆培训班里,你都能看到维吾尔乐器和舞蹈的培训,“学乐器的人多了,买琴的人多了,所以我们的生意也越来越好了。”

 

曾经自学英语和汉语,又能弹奏好几种乐器的库尔班江始终不曾松懈,现在他开始张罗着将网店做起来。“我微信上有一百多个朋友,以后他们就能在网上买到我的琴了。”

 

3. 十七年,

用万千次捶打造一把铜壶



新疆时间八点,天刚放亮,买买提热夏提与肖开提·木沙兄弟俩就来到了位于库木代尔瓦扎路的铜器店,店铺连招牌都没一个,但只要你记得对面就是那座如花园般秀丽的清真寺,就保准不会走错。



这条街从不缺少铜匠,几百年来一直如此。然而买买提热夏提依旧自信,脸上挂着确凿又腼腆的笑,他说,“以前爸爸最有名,现在我们最有名”。兄弟俩不过三十岁出头,中等个子,是这个铜器家族的第六代传承人。

 

几乎每家铜器作坊门口都矗立着一座有着成年男子身高的大铜壶,十分威严。据说一百多年以前,喀什的手工业仍保留有一种名为risale“咒语箴言”的手抄本,制定了行业门规,世代相传,不同手艺围绕着不同的江湖,甚至烤馕师傅也有这样一本神奇小册子。

 


这种阿卜杜拉铜壶是维吾尔人家庭里必不可少的物件,每逢有客人上门,主人就会拿出盛满水的铜壶为客人倒水洗手,水流过手三次后,用毛巾擦净,是为规矩。一个老城里的维吾尔朋友曾向我抱怨,为什么总有游客要站在阿卜杜拉铜壶面前张大嘴摆出一副要喝水的姿势合影留念呢?在没有足够的文化背景储备下去异文化地域旅行,笑话总归无法避免。



喀什不产铜,做铜器用的材料都是从内地采购。制造铜壶的每个步骤都不简单,相对难的是壶嘴的拼接,别人家的铜壶是从外面焊接上去的,因为焊点在外面,所以遇火容易融化,而兄弟俩的铜壶则是从里面固定的,“只要不摔坏,用上三十年也没问题。”

 

这条街上每个铜匠都有自己的看家本领。对于买买提热夏提和肖开提·木沙来说,他们的底气来自于万千次的捶打后造就的铜器花纹。兄弟俩的铸造方式看上去有些笨拙,不像雕刻那么灵动,永远都是一手拿壶,一手用小锤子,眼睛凑近了,反复敲打。



一把铜壶全凭人力完成,普通工艺的壶约莫花上一个礼拜,售价在三四百左右,工艺精细高超的壶则要花上半个月,售价为一两千元。买买提热夏提虽然会上网,但还不打算开网店,“我们嘛,现在做完五个壶,就卖掉了,再做五个壶,又卖掉了。”这意思是生意好得很,供不应求嘛。


4. 老城有个地毯王子



从瓦哈甫江的微信号可以看出他的野心:CarpetKing,地毯国王。他31岁,大高个,穿着一件粉色衬衫,鸭舌帽,配上浅浅的络腮胡子看上去更像个法国人,以至于即使走在老城里,也总有维吾尔小孩冲他喊一声“哈喽”!因为他太年轻,离我们对国王的想象还有一段距离,于是朋友们就都管他叫“地毯王子”。

 


瓦哈甫江的地毯店就在老城里,这里不乏地毯商贩,但像他的店铺那样受回头客青睐的,并不多。游客们只要走在吾斯塘博依路,就会被那些挂在二层长廊上的地毯吸引,忍不住要上楼探一探,而老客人们则通过email和微信与他保持联络,即使地毯店位于中国最西部的城市,从全国各地甚至海外发来的订单仍源源不断。

 

“我生下来就是在地毯上睡觉,我还没见过人民币,就先摸到了美元”,瓦哈甫江的汉语不如英语流利,但说起与地毯的渊源仍是眉飞色舞。

 


他的父亲最早在家里开始了这门营生,从乡村收来成色不错的老地毯,清洗干净后再出售。那会儿内地游客不多,来喀什旅行的多是外国背包客,不少人通过本地人找到他家中,将一块块喀什本地的地毯带往欧洲和美国。

 

后来在一个巴基斯坦人的帮助下,瓦哈甫江的父亲拿到了来自巴基斯坦、阿富汗的手工地毯,那些颜色艳丽、花纹精巧的地毯以羊毛或者骆驼毛为材料,经过天然染料染色后,由工人纯手工编织,一平米的地毯需要花上半个月时间制作。

 


地毯曾一度是巴依老爷那样的富裕人家才能拥有的奢侈品,如今地毯的生产由机器替代人工,天然植物染料变成化学染料,成本也大幅下降,普通的机器地毯只消人们花上几百元,比起动辄几千上万的手工地毯,更受大众的欢迎。

 

“为什么他们只考虑价钱,不考虑图案?瓦哈甫江对此感到愤愤,“他们觉得我们的地毯贵,但是他们从来不问问为什么贵。”在他的店铺里,你能找到来自巴基斯坦、阿富汗还有喀什与和田的维吾尔地毯,不受地域限制,选择地毯的标准是,只做精品手工地毯,对于机器制成的地毯,他很有意见

 


“我们去法国买LV,其实真正的奢侈品就在这里。”这两年来喀什旅游的人越来越多,来这儿买地毯的内地人也越来越多了。大家不仅把地毯作为一个旅游纪念品,更多的时候是当做艺术品来收藏。

 

几乎每天他都会在微信上和老客人新客人沟通,教他们如何挑选和保养地毯,当然也会及时推荐新到货的毯子。“我的观念是,希望地毯是桥梁,能将人与人连接起来。”


尽管我们语言不通,信仰和生活习惯也相去甚远,但当你听过了库木代尔瓦扎路上乐器、铜器、木器的敲打声,看人们埋头劳作的身影伴随着维吾尔歌曲,融入在这座伊斯兰老城的背景中,对于喀什,对于新疆的理解,大概又多了一面。

注:本文图片、文字均来自@真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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