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地毯的国家不止伊朗一个,为什么波斯地毯是全世界最好的?

“产地毯的国家不止伊朗一个，为什么波斯地毯是全世界最好的？”我问德黑兰地毯商侯赛因。

“就像中国人用筷子吃饭、法国人做香水、德国人造车一样，这是我们文化孕育出的艺术，别的国家只能学到皮毛，学不到精髓！”离开德黑兰多日，我依然对侯赛因店里的一张丝织地毯念念不忘，然而始终没有将它买下，不是因为价钱，是因为没有一个能与它相衬的家来挂起它，如同爱上了一匹马，家里却没有草原。所以，如果你想拥有一张波斯地毯，光是为它花钱远远不够，你要给它足够的空间，你要知道织工为它付出的心血，你要懂得它承载的文化，你要全心全意爱它，然后，你会发现，它让你家中的金银珠宝都黯然失色，而它历经年岁，越发散发出迷人的光彩。

亚历山大大帝惊呆了

在伊朗的24天，没有一天不是在地毯的陪伴中度过的。我到过伊斯法罕的富商家，到过西北山村马苏雷的民居，也到过南部沙漠边缘的游牧民族家庭，虽然财富悬殊，他们的家中却别无二致——除了一口放衣服的箱子，就几乎没有别的家具，一张宽大、柔软又坚韧的地毯，足矣。对于伊朗人来说，无地毯不成家，到清真寺朝拜，到野外露营，也离不开地毯。一个伊朗家庭有了积蓄，往往会购买地毯，因为它不仅有用、美观，还能保值，地毯越老越值钱，而伊朗近年的通胀率高达20%。

波斯地毯编织工艺拥有悠久的历史，1949年，在叙利亚阿尔泰山脉Pazyryk峡谷的考古遗址挖掘出一张波斯地毯，放射性碳年代检测结果显示，地毯制造于公元前5世纪的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是迄今发现最古老的地毯。长2.8米，宽2米，每平方厘米有36个结，内外两圈长方形花纹分别编织着鹿和骑马人，手工精细，可见当时的地毯制造技术已经发展成熟。在阿契美尼德王朝的都城帕萨尔加德（Pasargadae），居鲁士大帝的宫殿以美轮美奂的地毯作装饰。相传，马其顿王国的亚历山大大帝焚毁波斯波利斯时，曾闯入居鲁士大帝墓室，被陪葬的地毯惊呆。到了公元6世纪，波斯地毯已经在中东地区的王室贵族间享有盛誉，中国汉代的文献也有所记载。公元7世纪，攻陷萨珊王朝首都泰西封后，阿拉伯人把一张皇宫里的地毯切割成多块，作为立功将士的奖赏。

现存最著名的一张波斯地毯是藏在伦敦维多利亚与艾伯特博物馆的“阿尔达比勒地毯”，它长10米，宽5米，制造于波斯地毯顶峰时期——16世纪中期的萨非王朝，以丝绸为底，羊毛编织的结数达到每平方300-350个。“阿尔达比勒地毯”如此之出名，在后世被不断仿造，伦敦唐宁街10号的首相官邸和在柏林的办公室都藏有其复制品。

尽管遭美国和欧洲经济制裁多年，伊朗的地毯还是“皇帝女不愁嫁”，每年生产的500万平方米地毯，有80%卖到国外。伊朗很大一部分地毯仍然坚持手工编织，全国500万名地毯工人里，有120万名是织工，每年出口手工地毯收入超过4亿美元，在本国非石油产业出口中位列第一，占据世界地毯市场的三成。其他国家眼红得很，复制伊朗地毯的原创设计，使用更便宜的原材料，对伊朗地毯构成不小威胁。

“地毯就是我的爱人”

刚走进德黑兰的大巴扎，我们就被一位大叔盯上了，说要带我们去侯赛因的店里看地毯。我一看名片，不就是《孤独星球》介绍的那位地毯商侯赛因•侯赛尼吗？“出身地毯巴扎商家庭，知识渊博、游历丰富的年轻人”，作者特别提醒，要小心那些假冒的“侯赛因”。既然侯赛因已经红到被假冒，这个主动找上来的“侯赛因”恐怕有诈。我们半信半疑地跟着拉客大叔进店，又核对了侯赛因的地址和电话，总算确定，这位侯赛因是真的！

侯赛因是家族第三代做地毯生意的，6岁起就随父亲到伊朗各地收购地毯，17岁开始自立门户。别的商人大多到伊朗西北部的大不里士和中部的卡尚去批发地毯，侯赛因更偏爱到南部扎格罗斯山脉和沙漠地带搜寻。“大不里士和卡尚的地毯都是工厂作坊流水线产品，一种图案批量生产，而我去山里面收的地毯是家庭妇女编织的，每一张都不一样，每一次都不一样。”他铺开店里的一张张地毯，确实没有雷同的，让我看花了眼。侯赛因大约每两个月就会去收一次地毯，自己开车到海拔三四千米的山区转悠一两个星期，收回100张地毯左右。去的次数多了，他也会给熟识的织工下订单，但货源始终不比去工厂批发稳定，这是挑战，也是他的乐趣所在。

侯赛因曾在卡尚的大学专门学过一年地毯设计，又有丰富的实地收购经验，声称见到任何一张地毯都知道它的产地。如今他的生意做得颇为成功，拥有大批欧洲的固定买家，每年店里7成的地毯都销往国外。他淡淡地说，《孤独星球》的推荐不过是锦上添花。

比起销路，侯赛因更担心的是货源。他收买的地毯大多出自部落妇女之手，男人外出放牧，女人在家织地毯，随着越来越多的游牧民族过上定居生活，年轻人到大城市打工，织地毯的人越来越少。“可能再过5年，伊朗的手工地毯就要消失了，到时候，我们只能买机器产品，或者是数量有限的古董地毯。”侯赛因很悲观。

我问侯赛因，他最喜欢的地毯是哪张，他环顾店里堆积如山的地毯，深吸一口气：“每一张。”17岁那年，他见到一张有120年历史的古董地毯，毅然花5万美元——他当时的所有积蓄买了下来，“我爱上它了，一见钟情。”这个30出头的“富三代”小伙子仍然单身，“对地毯的爱和情侣间的爱不一样，你懂得吗？或许……地毯就是我的爱人。”

织只孔雀来求雨

在别的国家，比如印度、埃及和摩洛哥，我有过太多被喋喋不休的商人纠缠、急于脱身的经历。伊朗地毯商人不玩这种低级把戏。他们会诚恳地邀请你上自家天台看风景，拍古城全貌、拍日落日出，随后，请你到店里喝茶聊天休息，自然而然地，你的目光会被店里的地毯吸引，察言观色的商人开始给你讲地毯图案的寓意、地毯编织的工序、地毯价值的鉴别……即使你打定主意不买，他们也不会露出半点不悦，更不会勉强挽留你，反倒让你觉得叨扰了半天很过意不去。

在亚兹德，我就是这样被地毯商阿亚特不露痕迹地“骗”进店，见识到让我耳目一新的部落地毯。波斯地毯的种种迷人之一，是图案的千变万化。有绘画式的，把波斯壁画和西方油画织进毯子里；有花卉式的，繁花似锦，藤蔓攀援，脉络清晰，疏密得当，讲究布局和颜色搭配；还有几何图案式的，有山川河流，有百鸟和动物……北部绘画和花纹图案地毯纹路精细，而南部游牧民族地毯质朴粗犷，两者风格之迥异，仿佛出自受过良好训练的“学院派”画工和未经雕琢的稚童笔下。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作为用经纬线作画的织工，他们编织出的地毯图案往往取自身边风物，于是部落地毯上会出现北部地毯没有的元素：坎儿井、蛇、羊、骆驼和孔雀。亚兹德地处沙漠边缘，本不是孔雀生活的地方，但在游牧民族心目中，孔雀是雨的图腾，所以他们在地毯上织出开屏的孔雀来求雨。亚兹德也是波斯古老宗教拜火教的中心，，城外仍保存着拜火教的天葬台“寂静之塔”，阿亚特店里就有一幅描绘拜火教神庙的地毯：两名卫士持武器把守大门，。

部落地毯的图案颇像儿童简笔画，不追求圆润细腻，线条粗疏简洁，羊和骆驼也被简化抽象成几何图案，突出其羊角和驼峰，充满稚气的风格会让你会心微笑。一名学院派出身的画家，或许穷毕生努力也无法画出这般返璞归真、大巧若拙的作品来，毕加索就说过，“我在少年时的作品就已经画得像大师，而我终其一生都在向孩子学习如何作画。”如果按照“结数越多地毯价值越高”的标准看，部落地毯使用的毛线往往较粗，每平方厘米的结数不多，但如果你爱他们的天真质朴，就不会计较这些细节了。而且，从实用角度考虑，这种地毯比北部奢华的花卉地毯更适合挂在现代简约风格的居室。

鉴赏与购买Tips